(聲明:刊用《中國新聞周刊》稿件務經(jīng)書面授權)
富人參選有積極意義
——專訪中國社會科學院農村發(fā)展研究所研究員
富人參加選舉,我認為有積極意義。如果一個國家法制比較健全的話,財富代表著一個人的能力。老百姓可以不選出最富的人當社區(qū)領袖,但是老百姓絕不會選一個窮人當社區(qū)領袖
★本刊記者/韓永 王維博
村委會主任有含金量
中國新聞周刊:在選舉的當天,王文選把1300萬的存單復印在宣傳單的后面,并承諾當選的第二天就給每位村民發(fā)兩萬,這種行為算不算賄選?
黨國英:我認為這個不合法。意思太明顯了嘛。法律要是認可這個,將來的全國選舉還怎么搞?這個事情還是要有個底線。
中國新聞周刊:像這種事情,在目前的鄉(xiāng)村選舉中,有沒有普遍性?
黨國英:不敢說普遍,但比較常見。
中國新聞周刊: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
黨國英:可能有兩個方面的原因。一個說明鄉(xiāng)村富人開始關心公共事務了;另一個,可能村委會主任的崗位的確有含金量,捐出2000萬元,可以獲得更多的回報。
中國新聞周刊:這個事情的發(fā)生,是不是說明現(xiàn)在鄉(xiāng)村的選舉環(huán)境跟以前相比發(fā)生了一些變化?
黨國英:這個過去就有這種情況。環(huán)境沒有明顯的變化,如果說有變化,我倒覺得是變好了,鄉(xiāng)村的市場化程度越來越高了。老百姓對民主選舉的要求越來越強烈。倒是我們自己的工作不適應,比如法律該修改卻遲遲不能出臺;比如老百姓要求我們認真一點,但是我們有些地方就走過場。
權力要民間化
中國新聞周刊:在龍門村采訪時,有些村民說,你把這兩萬塊錢給我,以后你把村委會賣了我也不管了,怎么會有這樣的情緒?
黨國英:這個國內國外都一樣。當公共的資源老百姓認為跟自己沒關系的時候,就不關心公共資源,能搶就搶,能奪就奪。
中國新聞周刊:一些其他村的村民向我反映情況說,有的候選人只用一兩百塊錢就買通了村民,村民是不是對選票非常不重視?
黨國英:你想想,人家為啥要重視?你當選了以后不一定能為我很好地服務,你村干部在那兒撈,反正我也當不上,能撈一點現(xiàn)實的利益就撈一點。關鍵是要讓老百姓知道,誰當選跟你的利益有關系。那老百姓態(tài)度就變了。而且老百姓收入要比較高才可以。收入不高的話,他對你一包煙呀、一瓶酒呀比較重視。
中國新聞周刊:是不是說明現(xiàn)在的村民還是沒有辦法制約村主任?
黨國英:說的太對了。就是我剛才說的,他認為你跟他沒關系,制約不了你嘛。
最好的辦法是要通過制度改革,要把村委會主任的含金量降低,不能管那么多的企業(yè)。村委會就是公共服務,本身含金量要降低,老百姓也不用監(jiān)督了,F(xiàn)在村委會又管土地,又管集體企業(yè),前幾個月我到昆山去,人家為什么風氣比較好?就是通過產(chǎn)權改革,村委會的收入大大降低了,老百姓收入高了以后,村委會主任越來越具有榮譽性,甚至有些志愿者的性質。
沒有自由的私有經(jīng)濟,就不可能有民主。私有制和民主是孿生兄弟。為什么南非、拉丁美洲、南亞一些國家選總統(tǒng)、總理具有那么大的吸引力,權力太大了。一定要民間化。
選舉是為了更有效地治理
中國新聞周刊:龍門村現(xiàn)在分化特別嚴重,非常明顯的兩派。農村是一個比較封閉的環(huán)境,這種分化是不是非常不利于農村的穩(wěn)定?
黨國英:觀點分化我倒覺得是正常的,民主的特征就是一定要有競爭性,分化是不奇怪的。但是因為分化打起架來,就不太正常了。能夠打得頭破血流,一定有大的利益沖突。如果僅僅為大家服務,你說有什么可打的?
引起爭議、觀點沖突這是一種進步現(xiàn)象,村委會一級的選舉都打成這樣,這個就有點不正常了。
我們把社會上的這種沖突通過程序轉化成民意代表之間打架,這個就好了,以后老百姓就不用打了。
你剛才說相對封閉的環(huán)境,我認為,在自然經(jīng)濟占主導的地方,可能本來就不需要民主。好多地方搞了選舉后,反而是對和諧社會的一個破壞。
你說我們選出一個權威機構干什么?不就是搞公共服務嘛!公共服務大家信任誰呢,這個民間社會都有些辦法。當我們對候選人祖祖輩輩都了解的時候,我們就不需要投票了,老百姓口頭傳遞信息就在起作用。這個社會事先已經(jīng)形成一個結構,村里秉公辦事的那些人,可能已經(jīng)對村莊進行控制了。這種權威機構往往能辦事情,而且成本比較低。
一旦選舉,就發(fā)現(xiàn)有一個問題產(chǎn)生,有些人就可能向傳統(tǒng)的權威人物挑戰(zhàn)。結果有兩個,一是挑戰(zhàn)者被滅掉了,二是挑戰(zhàn)者可能要放棄這個地位,因為這些人是不領報酬的。一旦出現(xiàn)第二種結果,村莊的秩序就可能失控。因為一些壞人在那兒起作用。
我們選舉是為了得到有效的治理,如果說傳統(tǒng)方式能夠實現(xiàn)有效治理,我們就要問:選舉到底有沒有必要?大量的情況下,傳統(tǒng)的方式不能給予有效治理,所以才需要選舉。
熟人社會加上一個自然經(jīng)濟,真是不需要民主。如果是熟人社會加市場經(jīng)濟,這個就復雜了。有了市場經(jīng)濟,熟人社會本身也要打折扣。
富人政治的必然性
中國新聞周刊:這么多年選舉下來,您覺得農民的民主意識有沒有明顯的提高?
黨國英:與其說是民主意識,倒不如說是一個技術性的鍛煉。讓大家知道有選舉這么回事,知道領導人的產(chǎn)生還可以有別的方式,投一票還能管用。它肯定不是我們在書本上說的個人利益至上啦、國家要服從個人啦、天賦人權諸如此類的東西。
中國新聞周刊:現(xiàn)在鄉(xiāng)村選舉的主要監(jiān)督力量有哪些?
黨國英:鄉(xiāng)村的監(jiān)督我認為非常薄弱。通常來說,上級喜歡釜底抽薪,喜歡把能與自己合作的人搞上去,大部分農民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中國新聞周刊:現(xiàn)在好多富人已經(jīng)參加到選舉中來,這將給選舉帶來什么影響?
黨國英:幾年之前我早就做過幾個預測,一是,富人政治會越來越突出,二是宗法關系不會因為選舉而弱化,相反可能會強化。
富人參加選舉,我認為有積極意義。如果一個國家法制比較健全的話,財富代表著一個人的能力。老百姓可以不選出最富的人當社區(qū)領袖,但是老百姓絕不會選一個窮人當社區(qū)領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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