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2月2日,在汶川大地震中痛失愛妻和孩子的雷小海結(jié)婚了,新娘是和他在廢墟下生死相伴76小時的吳翠華;槎Y上的花童是吳翠華和不幸遇難的前夫留下的女兒,還有雷小海哥哥的兩個遺孤。
9月,31歲的雷小海和34歲的吳翠華將迎來第4個孩子——他們的愛情結(jié)晶。一到周末,雷小海一家五口圍著折疊小飯桌在板房門外吃飯,其樂融融。
這是記者重訪災(zāi)區(qū)一周年之時聽到的最讓人感動和欣慰的故事。
廢墟下互相支撐
黑暗中充斥著死亡的氣息,漂浮的灰塵堵住鼻孔,每呼吸一次,都十分困難。
市場里那座鐘還在走著,每過一個小時就敲響一次,并且用語音告訴仍然活著的人們時下的鐘點。一片沉寂中,鐘聲無情地計算著他們生命的長度。一同被埋在廢墟里的十七八個人,最后只剩下他們倆。
兩人相隔不到1米。身體被壓得死死的,只有手還能向外伸展。雷小海不停地咳嗽,吳翠華摸索著從身上的包里掏出一袋含服的顆粒藥劑,想遞給他讓他潤潤喉嚨。他拒絕了,說那是女人吃的藥。又過了一天,雷小?覆蛔×耍瑥乃种薪舆^了顆粒。
吳翠華賣鞋,雷小海賣眼鏡。門面面對面,他叫她“吳姐”,她叫他“大眼鏡”。如果沒有地震,他們的生活是兩條平行線。
被困在廢墟下,兩個人說得最多的就是出去尋找親人。這個強烈愿望,是兩人在廢墟下最大的精神支撐。
鐘聲又響了一次,她迷迷糊糊中知道,已經(jīng)是5月15日的下午。他們絕望了,如果再沒有人來救,真的要餓死了。
就在這時,他們聽到救援的聲音,瀕死的心終于亮起生的希望。
兩家人互相幫助
吳翠華的丈夫走了,幸運的是在曲山小學(xué)讀4年級的女兒安然無恙。雷小海失去了心愛的妻子和可愛的兒子。在兩個人的心里,整個世界幾乎都崩坍了。
一切生活秩序被打亂。吳翠華不停地搬家,從九州體育館搬進帳篷,從帳篷搬進板房,從一處板房搬到另一處板房。
雷小海強忍著巨大的悲痛,送哥哥的兩個侄兒暫回江西老家。哥哥嫂子雙雙遇難,丟下年僅10歲和9歲的兩個男孩。
很長時間,兩個人沒再碰過面。但那驚心動魄的76小時,讓他們彼此常常牽掛。
8月17日,雷小海帶著兩個從江西回來的侄兒,吳翠華帶著母親和女兒搬進距離綿陽約16公里的永興板房,成了鄰居。
他不會做飯。每次她做好飯之后,就讓女兒喊“眼鏡叔叔”和哥哥弟弟一起來吃。3個孩子一起進了八一帳篷小學(xué),每個周末,他負責(zé)接送。
時間長了,兩人心里都有了特殊的感覺,但誰也沒有跨越這道坎。
鄰居和好友看在眼里,勸她和他成個家。吳翠華猶豫不決,丈夫尸骨未寒,她于心不忍。年齡的差距,也讓她舉步不前。
一頓晚飯定情緣
事情總需要一個突破口。去年11月的一個晚上,他來吃晚飯。湊巧的是,那天晚上只有他們倆。聊著聊著,兩個人都沉默了。雷小海先打破了尷尬的寧靜。
“今后你有什么打算?”他問吳翠華。
她低頭不語,先掉下淚來。
那頓飯足足吃了兩個小時。
她提出一個要求:必須征得他父母的同意,她才能點頭。
雷小海說,如果在以前,女的比男的大3歲,家里不可能同意。但地震之后,父母的看法完全變了,只要他們過得快活就好。
決定在一起的次日,兩人買了香燭紙錢,一路來到北川的廢墟上。這里埋葬著他們至愛的家人。裊裊的香煙中,兩人拜了又拜,告慰親人的在天之靈。
2009年2月2日,農(nóng)歷正月初八,雷小海和吳翠華在江西領(lǐng)了結(jié)婚證。正月二十六,他們在永興鎮(zhèn)上擺了4桌酒席。
對他們而言,這次婚姻最大的安慰莫過于得到親人和朋友的祝福。
雷小海個子不高,人長得很壯,是個有情誼、講義氣的漢子。
那天晚飯,他明明白白地跟她說:“我唯一的條件,就是要帶上我哥這兩個孩子。你對他們好,就是對我好!
她說:“你的侄兒就是我的侄兒!
他說,她的這句話,讓他最感動。
吳翠華的女兒蔣星鈺每天在媽媽店里玩,和對面的“眼鏡叔叔”也十分熟稔。吳翠華說,他對她的女兒同樣盡心盡力,只要她提出的要求,他都盡量滿足。
3個娃開始懂事
3個孩子每個周末回來一次,每次回來,家里都要改善伙食。平時,夫妻倆在家,每餐只吃一個青菜一個湯,一個星期的伙食費才二十多元。孩子回來一次,至少要花上100多元。肚子里的寶寶營養(yǎng)也不能缺,但吃的沒有哥哥姐姐好,最多喝點牛奶解解饞。
地震前,兩人的經(jīng)濟狀況都不錯。雷小海有3間門面,吳翠華剛把專柜改了專賣店。今年11歲的蔣星鈺以前有許多玩具,芭比娃娃多得堆成山。雷剛和雷勝也有許多變形金剛,F(xiàn)在,3個孩子只有一個玩具:一盒飛行棋。作業(yè)做到一半,調(diào)皮的雷勝就跑進板房,擺開棋盤,要跟哥哥姐姐飛上一盤。
蔣星鈺有過一雙溜冰鞋,才溜了幾次,就地震了,再也找不到。住進板房后,她看見別的孩子溜冰,特別向往,跟媽媽央求過幾次。但是一雙好的溜冰鞋要100多元,吳翠華舍不得。后來,還是雷小海到綿陽辦事時,給她買了一雙。如今,這雙粉紅色的溜冰鞋是她最珍愛的玩具。
孩子們漸漸懂得兩個大人的艱辛,不再張嘴要玩具。當(dāng)這對“父母”提到玩具時,雷剛會低著頭小聲說“我現(xiàn)在不要了”,蔣星鈺會抬起頭大聲告訴媽媽“沒有玩具也可以!”
相信生活會更好
一講起遇難的兒子,雷小海就會掉眼淚,后悔當(dāng)初為啥來北川。和吳翠華結(jié)婚后,雖然家里已經(jīng)有了3個孩子,他還是提出: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
吳翠華當(dāng)然猶豫,現(xiàn)在家里經(jīng)濟條件差,養(yǎng)3個孩子已經(jīng)捉襟見肘,如果再要一個,豈不是雪上加霜?再說,自己年紀也不小了,再生怕有困難。可是,每次看到雷小海失魂落魄的樣子,吳翠華有說不出的心疼,終于答應(yīng)了丈夫的請求。
地震前,兩人把手里的余錢都置了新門面,才過十幾天,就發(fā)生了地震,什么都沒有了,只剩下十幾天里賣東西掙的七八千元。門面和住房都是租來的,沒有賠償。剛開始,一家人靠那點錢和政府補貼過日子,現(xiàn)在,日子越過越拮據(jù)。生意做慣了,不想再給別人打工。幾個月來,雷小海到處找門面房,用他自己的話說,“把四川都跑焦了”。做生意的老關(guān)系都說了,只要他們找到門面,賒賬拿貨沒問題?傻卣鸷,門面房的租金漲了許多,綿陽一間十幾平方米的門面房一年租金要十幾萬元,安縣的也得七八千元。兩人現(xiàn)在實在拿不出這么一大筆啟動資金。
吳翠華的心態(tài)很好,總給人感覺一種四川人的“安逸”。板房里有人抱怨賠償?shù)蒙,她從不抱怨。她說:“現(xiàn)在沒錢無所謂,只要勤勞,靠我們的雙手,慢慢地掙。以后新北川建起來了,我們又可以做生意了,孩子也會過上好日子!(姜燕 撰文 周馨 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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