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屠殺的實施者沒有任何獲益”
記者:外界是如何評價您在任期內對幫助盧旺達人民達成和解所做的最重要的貢獻--或者說是留下的寶貴財富?另外,您對“和解”一詞如何理解?每個國家都有一段與外國或自己內部的流血爭斗史。12年前盧旺達也有這樣一段歷史。您是怎樣理解“和解”的?
卡加梅:關于“和解”的問題,盧旺達對此的體會要比任何其它地區(qū)都要深,鑒于盧旺達曾經發(fā)生過非常嚴重的沖突--在三個月的時間里奪去了幾百萬生命的大屠殺。它給我們遺留下很多非常難處理的問題。和解是一個過程。這一過程只有當一個社會的人們意識到在一個社群或社會里總有多樣性存在時,才能發(fā)生。最好的方法是應用這種多樣性謀求共同利益,謀求一個國家、一個社群、一個社會的利益。容納差異,將差異作用于共同利益,這是我們所倡導的。盧旺達提供了一個很好的例子。在盧旺達,人們談種族問題。實際上沒有什么種族問題,因為盧旺達只有一種母語。盧旺達人說的是一種語言。我們的社會沒有多少差異。就算有些人認為有不同的種族和部落,他們說有胡圖、圖西和圖瓦人的分別--那也只有三種身份而已。而有些國家有著上百個部落和民族,這并不意味著這些國家就必須像盧旺達那樣被分裂開來。因此,和解是一個過程,是讓有不同特點的人明白他們之間存有共性、不同背景的人都可以為大家共同的利益作出貢獻的一種方案。這就是和解。
記者:有些時候很難讓人們記住歷史,不忘記曾經發(fā)生過的事。但同時我們又不希望引發(fā)新的仇恨或怨憤。請問您是怎么樣對待這類問題的?
卡加梅:首先,我們請求人們去原諒——就是說,去往前看,而不是變?yōu)闅v史的俘虜。但我們不會讓人們忘卻,而不能忘卻歷史的原因是我們要從過去的慘劇中學到教訓,正視生者的損失,以及由此產生的嚴峻的形勢。要記住,記住它所帶來的后果,并極力避免重演悲劇。最終,我們會問一個問題:誰從十多年前的那場劫難中受益了?結論是沒有人。大屠殺的實施者沒有任何獲益,而受害者的悲慘遭遇也無須贅言。每個人都是失敗者,我們認為一定存在另外一種選擇,讓每個人都成為勝利者。這樣我們就需要了解社會內部矛盾的根本原因。它是什么呢?是這些人發(fā)動了一場尋求正義的戰(zhàn)爭,他們自以為受到了冤屈,那么就找出他們?yōu)槭裁床黄降脑。我們必須著手解決這些冤屈,社會會因此而進步與和諧,而不是產生沖突。
“我們不能對大屠殺的數百萬參與者都實行審判”
記者:在您談到原諒或和解的時候,您的意思是否將饒恕那些如今仍然躲在歐洲或美國逍遙法外的應對大屠殺負責的實施者?
卡加梅:正如我說過的,處理所有這些問題是針對一個過程,而不是一個事件。解決我們面臨的問題的不同方面有著不同的方式。我們不得不原諒他們,因為也許有數百萬人參與了大屠殺,我們不能對大屠殺的數百萬參與者都實行審判。我們必須把目標鎖定責任最大的那些人,比如,大屠殺的領導者,那些罪孽最為深重的人。而對于其他罪行較輕的參與者,我們尋求和解,讓他們重回社會。目前為止,我們做得很成功。但是,當然,在這個過程里,有兩個方面相互矛盾,處理起來很復雜。一個是我們希望尋求正義,并希望親眼見到正義得到伸張。而另一方面是,我們要尋求和解。所以有些時候,這兩者會互相抵觸。所以處理好這兩方面的關系是相當棘手的。
在另一方面,我們不能允許一概的赦免,因為我們不能回到老路上去,而另一方面,你不能讓每個人為其行為接受懲罰。所以現在我們在盧旺達是這樣處理的:我們逮捕那些對這些屠殺罪行應負主要責任的人。而對于其他人,我們努力使他們回歸社會。
記者:您看過電影《盧旺達飯店》嗎?
卡加梅:看過。
記者:您認為這部電影是對那段歷史的精確而客觀的寫照嗎?
卡加梅:這部電影分為兩個方面。第一個是,它把盧旺達大屠殺重現出來,觀眾甚至可以從這樣一部虛構的電影里回顧那段歷史,通過那些未曾真正發(fā)生或存在的故事和人物來了解大屠殺。首先要承認,電影反映了盧旺達大屠殺的部分現實:大屠殺發(fā)生在盧旺達,這是真的;聯(lián)合國部隊當時在盧旺達,這也是真的。而且也如電影說描述的,在盧旺達境內的一些地方存在這樣的飯店,包括電影中的飯店原型。但關于電影里的主角的原型,這個人后來聲稱、或者說通過電影來宣稱,他是個英雄,說他曾經在大屠殺中挽救了很多人,這不是事實。他在那家飯店里沒有救過一個人。他曾經在那家飯店就職,因此他杜撰出這樣一個故事,他利用這些謊言來編造了一個故事,使自己成為一個英雄,一個政治英雄。電影里的這一部分絲毫不是事實。但不能去責怪演員,或者電影背后的制作班底。他們是無辜的。但對于試圖利用這部電影達到某些目的的人,我想他們與大屠殺本身同樣險惡。這就是電影與實際的差別。
“盧旺達憲法規(guī)定內閣成員女性比例不得少于30%”
記者:我明白了。另一個問題,我注意到,在您的政府中女性占有很大比重,甚至是您的隨行人員也是如此。這一現象背后的原因是什么?會不會與大屠殺中損失了大量男性的事實有關?
卡加梅:在大屠殺以前,女性的作用就已不容忽視。在斗爭的過程中,女性做了大量的工作,比如動員兵士,建立網絡,部署資源,為前方輸送物質等等。女性還在解放運動中參軍打仗。女性與男性擁有同等權利。我們讓她們獲得同樣的受教育的機會,以及擁有財產與資源的機會,這并不是給她們施以恩惠。在盧旺達,我們應該為此作出努力,因為不應該讓任何人被排除在經濟發(fā)展進程之外。但在賦予權利的同時也不能損害盧旺達固有的文化傳統(tǒng)。在盧旺達歷史與文化中,女性的地位很高,這是從不同方面表現出來的。后來,由于其它文化侵入非洲,這一事實發(fā)生了某些改變。在盧旺達,目前有52%的人口是女性,我們怎么可能把這52%的人口排除在外,而不會使我們的發(fā)展與資源蒙受損失?我們別無選擇。我們應該對女性一視同仁。我想,在數年以前,北京也是這樣一個中心,在11年前的世界婦女大會上,人們重新認識女性的重要性。因此強調性別平等是全世界范圍內的一個共識。
記者:在中國,我們說女性撐起半邊天,但在盧旺達政府中就職的女性比例甚至超過了其它大多數國家,這仍然很讓人驚奇。
卡加梅:我們在這一方面取得了成功。事實上,我們把它寫入了憲法。我們的憲法規(guī)定,盧旺達居民所擔任的所有級別、特別是高級級別的職位中,女性所占比例不得低于30%,因此根據規(guī)定,內閣成員的女性比例不得少于30%,因此那些任命內閣成員的人就要格外注意,不能使比例出差錯。而在其它機構,比如在國會中,包括參議院和眾議院,女性比例達到49%。我們對這一現狀很滿意。
“我將致力使國家融入整個國際社會”
記者:最后一個問題。如果我了解的沒錯,您今年49歲,還非常年輕。您可能在未來的11至13年中仍然擔任盧旺達的總統(tǒng)。請問您認為您所面臨的最重要的責任或挑戰(zhàn)是什么?
卡加梅:我想,是致力于使盧旺達國泰民安,在國內建立民主制度,使我的國家繁榮昌盛,使我的國家和人民順利地融入我們的地區(qū)與整個國際社會。
記者:我們向您表達最誠摯的祝福。
卡加梅: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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