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刊用中國《中華文摘》稿件務經書面授權)
在討論培養(yǎng)金融人才這一話題的時候,一位朋友很黑色地幽默道:金融人才都在監(jiān)獄里。
從1993年年中實施的緊急宏觀調控開始,中國的金融改革即進入第二個階段。雖然這個階段在金融的宏觀體制方面作了某些新的嘗試,但從總體上說,這一階段的金融改革仍然服務于中國改革的整體思路,表現(xiàn)出漸進和不透明的鮮明特色。不過在這一階段中,中國金融領域衍生出一塊更大的體制外生存空間——中國證券市場。毫無疑問,這是一個更加讓人眼熱心跳的巨大舞臺。于是,一批老英雄和后來者,在這里開始了他們更加宏大的淘金之旅。
仰融:看不見的金融家
仰融,中國資本市場最神秘的人物之一。其神秘倒不是因為積累了號稱70億的身價,而是因為這個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成長起來的富豪,我們對他的過去竟然渾然不知。以至于有人猜測,仰融原本不姓仰,因為在中國姓氏中根本就沒有“仰”這個姓。仰融這個名字是后來改的,其意為“仰慕金融”。在中國,新富階層的麻煩,經常發(fā)韌于公眾這種帶有強烈民憤色彩的好奇心。仰融深諳這種國情,所以仰融明智地保持了將近10年的低調。這種風格與中國許多暴發(fā)戶愚蠢的炫耀沖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足見仰融超凡的克制與冷靜。不過,仰融還是出事了。
在中國證券市場上,還有許多如仰融的地下金融家。這其中包括我們熟悉的這個系那個系,也包括許多我們可能完全不知其姓名的“厲害角色”。雖然這些人都聲稱他們有這樣和那樣的實業(yè)基礎,但明眼人看得很清楚,他們實際上都是地地道道的金融家。這固然是中國大量民營企業(yè)一直以來的基本生存狀態(tài),但就真正的實業(yè)基礎以及財務狀況而言,他們大概很難與仰融的華晨相提并論。以此判斷,他們面臨的處境絲毫也不好于仰融。不過對于這些地下金融家們,目前真正的危險可能在于,如果不能迅速地從制度上舒緩中國中下層的民生痛苦,他們就可能淪為洶涌民意的發(fā)泄對象和短期鎮(zhèn)痛措施的犧牲品。在中國的文化中,反腐敗從來就是指向個人,而不是制度的。
現(xiàn)在,在我們還未來得及看清仰融的真實容貌時,我們卻看到了他遠去的背影,像一名神秘的過客,也恰如我們這10多年。
管金生及同行們
與仰融們不同,管金生代表了中國證券市場上的另外一類人物。他們有體制賦予的合法的金融家身份,但卻在從事體制外的邊緣金融事業(yè)。或者換句話說,他們從事的是未被體制明確規(guī)定界限的所謂創(chuàng)新工作。這可能是這類金融家們獨特的工作風險。問題的關鍵還在于,這些金融家們不僅是在從事業(yè)務創(chuàng)新,而且實質上也是在從來某種體制創(chuàng)新。他們的行為具有鮮明的跨體制特色。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究竟是以體制內的原有規(guī)范來界定他們的行為,還是以體制外的規(guī)范來判別他們的罪與非罪,就成為一個非常困擾的問題。
管金生,原上海萬國證券公司總經理,1997年2月被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以受賄等多項罪名判處有期徒刑17年,現(xiàn)被關押于上海非常有歷史的提籃橋監(jiān)獄。從1995年5月19日被逮捕時算起,管已在高墻中度過了10年,中國證券市場已經天翻地覆,大多數(shù)人也早已經忘記管金生。只有在申銀萬國證券公司這個奇怪名稱的背后,我們才能依稀看到管金生當年的崢嶸歲月?吹浇裉斓闹袊墒,不知管金生會想些什么?惟愿他已經心如止水,畢竟他還有數(shù)年的鐵窗生涯。到那個時候,管將是年近古稀的老人,一切都將與他無關,甚至包括生命。
在中國證券市場短暫的歷史中,管金生和萬國無疑象征著一個時代,接下來的是君安和張國慶時代。然而,這又是一個短命的時代。這個與仰融一樣有著謎一樣身份的人物,在1992年創(chuàng)辦君安證券公司,并擔任總經理。其后,君安在張國慶的領導下,成為國內最具創(chuàng)新意識的券商,一時領風氣之先。對于君安的背景,坊間傳說甚多。但不管君安背景如何復雜,它依然帶有轉型期中國企業(yè)普遍具有的那種“暗箱”特征。
與中國證券市場許多第一代創(chuàng)業(yè)者不同,陳浩武具有典型的學者形象,在湖北當?shù)厥且晃活H具影響的經濟學家,以著作等身、廉潔奉公、思想新進而著名。更有意思的是,陳還是中國第一位提出要追求陽光利潤的人。以此觀之,陳大概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博士。然而,就是這樣一位1991年39歲時就擔任湖北證券董事長,已經成功規(guī)避了種種兇險的讀書人,也最終蹈入了陷阱,不能不讓人感受到這個新興行業(yè)無所不在的高風險。
管金生、張國慶、陳浩武代表了中國證券市場不同的時代、不同的路數(shù),但卻不約而同地踏入了同一條河流。那么,他們的后來者呢?
體制內:政治的金融
朱小華出事后,一位在港的紅籌公司老總稱:我們活在刀鋒上。
1996年11月,朱小華赴港履新,出任光大集團第三任董事長。
對這位年僅47歲,但已經具有中國金融系統(tǒng)完整履歷的技術官僚來說,光大可能是他更上一層樓之前的最后一次外放。雖然他還是一名地地道道的體制內官員,但香港畢竟給了他更大的個人發(fā)揮空間,所以,他要利用在光大的機會,放手一搏。然而,朱小華沒有料到,光大之任,竟成為他仕途及職業(yè)金融家生涯的最后一程。
1997年7月,朱小華回到北京,一下飛機即被中紀委“雙規(guī)”。其時,朱在光大董事長任上不足三年。此后的朱小華如人間蒸發(fā)一樣杳無音訊。
2002年8月,事隔3年之后,朱小華失蹤之謎終于塵埃落定。一則2002年8月15日發(fā)自新華社的消息稱,朱小華被控犯有受賄罪,且“數(shù)額特別巨大”。
與我們前面列舉的所有人物不同,朱小華、王雪冰、李福祥代表了這十年來中國金融家中另外一批截然不同的人。他們身在體制內,決定性的人生經驗都在體制內完成。這就決定了,雖然他們都有某種專業(yè)背景,但本質上仍然是官員,而不是金融家。所以,這批人的腐敗,就絕不僅僅意味著金融家的腐敗。
一個很黑色的笑話嘲諷了中國的這種現(xiàn)狀:現(xiàn)在,連鄉(xiāng)下的老農民都知道獲得貸款是一條致富的捷徑。當然,老農民是絕少有這種機會的。而這種現(xiàn)狀,恰恰是中國缺乏精神目標的轉型所導致的。
(文/袁劍 摘自《中國證券市場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