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年來,在學術界和社會上有一種關于“海歸派”與“本土派”之說,也有人戲稱之為“海龜”與“土鱉”。前者指從海外特別指從西方國家學習并取得正式學位歸來(簡稱“海歸”,諧音“海龜”)的學者;后者指一直在國內接受教育或從事理論研究或實踐探索者,在本土“憋”出來(簡稱“土憋”,諧音“土鱉”)的學者。筆者本意是不贊同什么以“派”歸類之說的,我認為在中國這片土地上為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而辛勤奉獻者都是“中國派”,都是“中國的建設者”,何必曰“派”?但社會上既然已有了這個約定俗成的說法,不妨因俗借用,以便發(fā)表一點個人淺見來拋磚引玉。
自清代“西學東漸”以來,中國的“海歸派”已經歷七代,他們促進了中國市場與世界市場的融通,歸根到底促進了中國生產力的發(fā)展
回顧歷史,自“西學東漸”以來,中國的“海歸派”代有其人,迄今已經歷七代:第一代“海歸派”是19世紀70年代由清政府派遣留學美國的學成歸國者。第二代是19世紀末20世紀初由清政府派遣留學日本的學成歸國者。第三代是啟動于清朝末、執(zhí)行于辛亥革命勝利后留學美國的歸國者。第四代是民國初期留學法國的“勤工儉學”歸國者。第五代是20世紀20年代中期第一次國內革命戰(zhàn)爭時留學法國和蘇聯(lián)的學成歸國者。第六代是新中國成立前后派往蘇聯(lián)、東歐各社會主義國家學習的歸國者。改革開放后中國今日之“海歸派”,已經是第七代了。中國實行改革開放之后,一方面,大量學子出國留學;另一方面,廣泛開展國際學術交流,外國學術思想包括經濟學在中國得到了普遍引進與傳播。例如,當代西方經濟學已經成為中國國內財經類專、本、碩、博學生的必修課程,而且深得學生歡迎。由于當代西方經濟學能夠貼切解釋和直接服務于市場經濟,其內容已經現(xiàn)代化和國際化,實際上已成為人類共同的知識體系和精神文化財富。許多在國內著名學府學成的學者對現(xiàn)代西方經濟學的理解與掌握,與從海外學成歸來的同行相比,并無十分顯著的差異。無論是手持“洋證”的“海歸派”,還是手持“土證”的“本土派”,均有著述頗豐、造詣甚深者。但由于年齡、個人閱歷、家庭社會背景、知識結構等諸方面的不同,“海歸派”與“本土派”在一些問題上的觀點和主張時有不同。
從唯物史觀來看,中國一代又一代派出留學生的過程,是中國不斷地從封閉、半封閉走向對外開放的過程;中國一代又一代的“海歸”們,架起了中國與世界發(fā)達國家溝通和聯(lián)系的重要橋梁,筑成了引進西方先進科學技術和學術思想的快速通道。從經濟的角度來看,“海歸”們大大優(yōu)化了中國的人力資本和人才市場結構,促進了中國市場與世界市場的融通,歸根到底促進了中國生產力的發(fā)展。
如何把國外的理論和經驗成功地用于中國,“本土派”往往更勝一籌
歷史上一代一代“海歸”對中國經濟社會發(fā)展都有卓越貢獻者,如詹天佑就是中國最早“海歸派”的優(yōu)秀代表。有趣的是,對東西方思想文化關系的創(chuàng)造性思考,對如何把國外的理論和經驗成功地用于中國的創(chuàng)造性探索,卻往往出自“本土派”之手。
例如,第一代“海歸派”產生之前在中國就興起了“洋務運動”,“洋務運動”的首領都是地地道道的“本土派”。早在第一代派出留學生和“海歸”之前,在中國就產生了西方和東方兩種文化、或者說西學與國學二者孰優(yōu)孰劣的碰撞和爭論,“師夷長技以制夷”、“中體西用”等思想,都是地道的“本土派”們提出來的。
再例如,第一次國內革命戰(zhàn)爭時期為了革命的急需,選送了一批革命青年到蘇聯(lián)學習馬克思列寧主義理論和蘇聯(lián)革命經驗。歸國者中有些號稱“百分之百布爾什維克”走上了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崗位,卻差點葬送了中國共產黨的革命事業(yè)。經歷嚴重的挫折和教訓,中國共產黨提出了“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基本原理同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相結合”的指導思想。提出這一指導思想,并運用這一思想作引導使中國革命走向成功的主要代表,也是土生土長的“本土派”。
衡量一個人是否有真才實學,不是看他是“海歸派”還是“本土派”,而是看其解決中國問題是否成功
如果要真正對“海歸派”和“本土派”作一番比較和評價的話,則是一件較難的事情。大體上也只能這樣說,二者有兩個共同點:其一,無論哪個時代在本國學成者或從某個國家學成歸來者,大多總是以愛國之心報效祖國,同時也發(fā)展自我;其二,評價一個人是否具有真才實學,固然有文憑的國別、職稱、級別等衡量指標,但終歸要看解決中國自己的問題是否成功。
在新的世紀、新的時代,隨著經濟全球化進程的加快,關于經濟、政治和文化的普適性與相對差異性,文明的“移植”與“內生”之間的爭論在全球范圍內都是個熱門話題。盡管中國有著浩瀚的、博大精深的思想文化遺產,但就經濟學而言,今天中國學者直接得益于悠久傳統(tǒng)文化留下來的系統(tǒng)性的遺產少之又少。其原因是缺乏經濟學思想,還是后人挖掘繼承工作做得不夠?這里姑且不論。不容否認的是,我們今天所用的經濟學理論從方法、概念,到邏輯體系,可以說“外來成分”居多。無論是馬克思主義經濟學,還是當代西方經濟學,這都是不爭的事實。
誠然,我們不能對中國豐富的歷史文化遺產妄自菲薄,但也絕對不可夜郎自大。華夏文明是一個開放的文明,在她五千年的歷史長河中,不斷地從域外各種文明中汲取營養(yǎng)。在改革開放的時代,更是要不斷地吸收世界上新的思想理論成果,才能在新的世紀為中國的全面振興提供思想、理論和文化支持。
就經濟學而言,中國的“海歸派”們對引進當代西方經濟學做出了積極貢獻。但我們必須清楚地認識到,我們面對的問題總是“中國造”、“中國特產”。就經濟學理論應用于中國而言,無論是“海歸派”還是“本土派”,大家服務的對象畢竟是自己的祖國,最終目的還是要解決“中國的問題”。作為一門解釋性的經驗科學,作為指導中國經濟改革、開放和發(fā)展的重要理論的經濟科學,具有很強的應用性。中國的經濟學應該從中國的實際出發(fā),研究中國社會主義經濟的運行和發(fā)展,分析支配、影響社會主義經濟運行和發(fā)展的經濟關系、運行機制、調控機制,探尋其中的規(guī)律。應該說這是當代中國經濟學、經濟學家義不容辭的責任。
(稿件來源:北京日報,作者鄒東濤,為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總編輯;作者新著《中國經濟體制創(chuàng)新》,近日由人民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