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網7月24日電 據日本《中文導報》報道,2006年9月,28歲的電工楊勇、29歲的電焊工沈輝和36歲的汽車駕駛員張軍兵,從江蘇省南通市作為研修生,來到日本千葉縣市川市的一家小型廢舊金屬回收廠工作。直到工作了兩年多以后的2009年春天,他們才在偶然間得知,三個人在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的情況下,每天工作中接觸的對象居然是具有強致癌性的有毒物質——石棉。為此,他們向東京華工會等尋求幫助。
廠內看板泄漏天機
三名華工表示,來日工作前,廠方講明三人在日本的工作是切割廢舊汽車。但來到日本后他們發(fā)現(xiàn),工作中切割的物品并非汽車,而是日本各地運來的退役電車。三人每天的工作是用燃氣槍將電車車廂切割成塊,切好的“碎塊”經過壓縮裝箱后,再運到中國進行回收再利用。
據了解,該工廠在第一線工作的只有五名工人,除了楊勇等三名負責切割電車的研修生以外,另外兩名工人是持工作簽證的華人,主要負責駕駛鏟車和挖土車。
來到日本以后,三名研修生切割電車的時候,看到車皮的金屬夾層里總是有一層凹凸不平的黑色或者土灰色的很脆的東西,用燃氣槍切割的時候四處飛濺。工作最繁忙時,每人每天要切割整整一節(jié)車廂。
工廠內一直豎有一塊大牌子,上面用日語寫著:本公司從事關于某某方面的工作,相關人員以外禁止入內。但究竟從事的是什么工作,因為具體內容是用日語片假名寫的,五位中國工人的日語都不好,不認識這個單詞,也從來沒有特別在意。
2009年春天的一天午間休息時,五個人一同在房間里看電視,節(jié)目中播出了一則在工作中吸入毒性物質而患重病的日本人狀告公司的新聞。當時,一個日語片假名單詞在節(jié)目中反復出現(xiàn),五個人中忽然有人提出,這個單詞好像和工廠內那塊牌子上寫的那個詞一樣。大家一起跑去確認,果真和新聞上提到的是同一個詞。于是,幾個人開始分頭詢問周圍的日本人,并進行網上查找,得出的結論讓大家驚呆了。兩年多以來,他們每天接觸的電車車皮夾層內的“黑東西”,居然是具有強致癌性的劇毒物質——石棉。于是,三位研修生在今年5月份向“東京華工會”尋求幫助。
7月2日,該報記者和日本記者一起,來到位于千葉縣市川市內的工廠。記者在現(xiàn)場看到,工廠面積不大,院子中央有一棟淺灰色的二層木質房屋,上面用漢字寫著“整理整頓、安全第一”八個大字。二樓是辦公室,一樓就是楊勇等三位華工的住所。房子右側的空地上,停放著幾輛有待切割的電車,左側是切割好的堆積如山的電車碎片。廠內地面上零星散落著一些黑色的石棉碎塊,楊勇隨手就從地上撿起一塊拿給記者看。
有關資料顯示:石棉的最大危害來自于它的纖維,這是一種非常細小的、肉眼幾乎看不見的纖維。當這些細小的纖維被吸入人體內,就會附著并沉積在肺部,造成肺部疾病。石棉已被國際癌癥研究中心肯定為致癌物,長期吸入一定量的石棉纖維可引發(fā)肺癌、胃腸癌。與石棉有關的疾病癥狀,往往有很長的潛伏期,可能在大量吸入石棉纖維大約10至40年以后才出現(xiàn)。
長期吸入石棉缺乏防護措施
有在日本從事石棉拆卸工作的中國研修生告訴楊勇,石棉的顏色越深毒性越強。三個人回憶,兩年來見到的黑色、深灰色的石棉居大多數(shù),都是所謂的強毒性石棉。
在三人一再強烈要求下,廠方終于在2009年春天開始發(fā)放口罩,但他們得到的都是普通的質地極薄的口罩,很難防止石棉纖維被吸入人體。在三人再三要求下,廠里才從2009年6月8日開始向三人發(fā)放過濾面罩和眼鏡。
三名中國研修生的遭遇也得到了日本媒體的關注。2009年7月1日,長期關注研修生問題的日本自由記者安田浩一先生請千葉縣市川市役所環(huán)境監(jiān)測部門的兩名政府工作人員攜帶專業(yè)儀器來到工廠,測量了廠內空氣中飄浮的石棉纖維含量。測量的結果顯示,當時空氣中的石棉含量在國家標準范圍之內。但三名研修生對役所的檢測結果提出強烈質疑。
他們表示,因為7月1日檢測當天,廠內沒有進行切割電車的工作。三個人在長達兩年的時間里,在沒有采取任何防護手段的情況下,手持燃氣槍近距離切割電車,最遠的時候臉離被切割的石棉也僅有十來公分,切割時電車夾層中的石棉碎屑四處崩濺,肉眼清晰可見。此外,用機械裝卸切割好的電車碎片時,經常是從高處一下將碎片傾倒出來,瞬時間塵土飛揚、烏煙瘴氣,那時空氣中的石棉濃度與檢測人員檢測時空氣中的石棉含量不一致。另外,市役所工作人員在7月1日檢測時,正值日本梅雨季節(jié),千葉縣剛剛下過雨,許多塵土纖維都被大雨帶走。
臭水溝取水生活環(huán)境嚴酷
研修生們介紹,他們在日工作和生活環(huán)境很嚴酷。除去長期無設防從事與石棉相關的工作外,廠方至今沒有安裝自來水管道,三名研修生日常洗漱用水居然來自一個臭水溝。
據了解,該廠廠房后有一個骯臟的排水溝,廠方在上面安裝了一個水泵,抽上來的水就是三名研修生的日常生活洗漱用水。由于附近有好幾家垃圾回收廠,下雨時雨水澆到垃圾上再流到水溝里,有時候水管內流出的水就像黃泥湯一樣,時常還散發(fā)臭氣。
三人多次要求使用自來水,但廠方表示,安裝一個自來水管道起碼要300萬日元,過于昂貴,拒絕了三人的要求。由于長年使用這種水洗漱,三名研修生都患上了不同程度的皮膚過敏癥。記者在采訪中看到,房后的這條水溝只有1米多寬,被大量的荒草掩蓋,溝內的水混濁泛黃,上面漂浮著大量廢棄的飲料瓶、塑料袋、紙屑等垃圾。楊勇介紹,廠里的其他幾名工作人員都是從家里帶水來用,沒有人敢用這個水泵抽上來的臭水溝的水。
據了解,兩名負責開挖土車和鏟車的工人都沒有駕駛執(zhí)照,狹小的廠區(qū)內經常發(fā)生碰撞事故。三名研修生在近三年的工作中,多少都受過傷。2009年,挖土車取電線時,操作機器的工人不小心將電線猛抽在張軍兵的眼睛上,留下了右眼視力下降的后遺癥;2008年,楊勇被挖土車撞到后腦,當場失去知覺,兩個月后又再次被挖土車吊起的重物砸斷肋骨。此外,三個人切割電車時連最基本的防護面罩都沒有,每人身上都有多處被崩出的火星燙傷的疤痕。
不僅如此,近三年來,三人每人總加班時間超過2000小時,但第一年的加班費每小時只有500日元,第二年以后變?yōu)?80日元。與千葉縣當?shù)胤梢?guī)定的最低加班費相比,三年來每人累計差額達到200多萬日元。
幾位華工氣憤地表示,廠方明明知道大家在工作中接觸的是有毒石棉,卻對工人們只字不提,兩年多來大家就這樣連口罩都不戴,在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的情況下工作,吸入大量石棉纖維,廠方完全無視研修生的生命和基本人權。還有兩個月,三名研修生即將工作期滿回國。三人表示,當年帶著無限憧憬來到異國工作,沒想到三年后竟是這樣的結局,即使將來回國大家也會向廠方提出賠償要求,讓工廠還自己健康和人權。
華工會協(xié)調意見爭取勞資和解
7月19日,記者撥通了正在中國出差的該廠廠長的電話,對方先是矢口否認讓研修生從事了與石棉相關的工作,隨即掛斷了電話,對相關質詢不置可否,沒有做出正面回答。
負責接待三名研修生投訴的“東京華工會”執(zhí)行委員長吳曉亮先生對該報表示,公司在勞動保護方面和生活用水方面的做法,明顯違反了《日本勞動安全衛(wèi)生法》;三名研修生第一年加班費僅有500日元,也違反了《日本勞動基準法》。吳曉亮表示,隨著日本社會老齡化和少子化的加劇,雇傭外國勞動力成了一種不可逆轉的潮流。大量外國研修生的涌入日本,勢必造成各種異文化的沖突。現(xiàn)在許多日本公司都將研修生作為廉價勞動力使用,表現(xiàn)出的“勞資糾紛”非常顯著,而中介公司收取高額費用卻沒有盡到應有義務也是普遍問題。接到事件投訴后,東京華工會方面已經和公司方面進行協(xié)商,希望盡可能在三名研修生回國之前把問題解決。
吳曉亮表示,目前各種外國人勞動者和日本資方的糾紛接連不斷,勞災問題、加班費問題、工作時間問題、雇傭保險和人權問題都很突出,其中勞災問題和加班費問題尤其突出。日本是個法制國家,很多社會保障制度都是很健全的,許多問題出在經營者和外國勞動者都不了解日本的法律和制度,或者是經營者利用了勞動者不了解日本的法律和制度的弱點。我們認為,研修生問題的本質不是階級斗爭,而是文化沖突。由于國家制度和經濟水平的差異,會產生許多矛盾,但矛盾是可以解決的,沒有不能溝通的問題。所以,東京華工會確立“協(xié)調勞資矛盾”和“提高外國工人生活福祉”為目標的行動理念,也希望以此為前提,妥善解決本案。
小資料:
據日本厚生勞動省官方網頁記載,《日本勞動安全衛(wèi)生法》規(guī)定,從事含有石棉的制品切斷工作者,必須佩戴呼吸用保護器具,并穿著工作服或者保護服。為了防止粉塵飛散,切斷前需將石棉制品潤濕。長時間從事石棉相關工作者需每6個月進行一次特殊健康診斷,并至少每月寫一次工作記錄。健康診斷和工作記錄必須保存30年。(朱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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