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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學森曾拒當科協(xié)主席 鄧穎超親自來做思想工作
2009年11月03日 08:19 來源:人民日報 發(fā)表評論  【字體:↑大 ↓小

  1986年6月錢學森在中國科協(xié)第三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當選為科協(xié)主席,至1991年5月在中國科協(xié)第四次全國代表大會上辭去主席,當選為名譽主席,任期一屆,共5年時間。

  2007年國防工業(yè)出版社出版了10卷本《錢學森書信》。在《書信》第二卷上,看到錢老1984年9月28日給時任中國科協(xié)書記處書記鮑奕珊同志的信,使我回憶起錢老出任科協(xié)主席并不那么“順利”的過程,令人起敬。

  科協(xié)“二大”是1980年召開的,當時錢學森是科協(xié)下屬的中國力學學會理事長和中國自動化學會理事長,并被推選為中國科協(xié)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的代表,出席了會議。大會結(jié)束時當選為副主席,周培源為主席。二屆副主席還有嚴濟慈、茅以升、錢三強等。

  按科協(xié)章程規(guī)定,5年一屆。所以從二屆第四個年頭,即1984年初就開始醞釀科協(xié)換屆事宜。我因擔任錢老的秘書,常常隨他到科學會堂參加科協(xié)的會議,經(jīng)歷了換屆的主要醞釀過程。

  “這老爺子是真不想當主席,他在會上發(fā)火了”

  1984年初,中國科協(xié)在周老主持下開過主席會議、常委會等。這些會議都談到換屆問題,大家一致推薦錢學森為下屆主席候選人,但錢老本人堅決不同意。他甚至在會上和別人爭得面紅耳赤,決不退讓。弄得周老和其他副主席十分難辦。我作為錢老的秘書列席這些會議,在討論人事安排問題時便“自覺地”退出會場,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休息。但會議室激烈爭論的聲音還是聽得見的?茖W會堂的服務(wù)員進去上茶,出來后對我說“這錢老爺子是真不想當主席,他在會上發(fā)火了,我在這兒當了這么多年服務(wù)員,還從沒見過這種陣式”。

  1984底,中國科協(xié)在周老主持下,召開二屆五次全國委員會會議。大會在京豐賓館召開。會議安排的主要日程是:由副主席錢三強致開幕詞;主席周培源作工作報告;副主席錢學森致閉幕詞。開會前夕,主持科協(xié)日常工作的書記處書記裴麗生(他也是二屆副主席之一)帶領(lǐng)科協(xié)工作人員來錢老辦公室,把閉幕詞的講稿拿給他看,征求他的意見,我則坐在一邊作記錄。

  稿子不長,錢老很快看完后說:“這個稿子我沒意見,但我建議最后加一段話,說明我錢學森不適合擔任下屆科協(xié)主席。你們要是同意加上,這個稿子我念。你們要是不同意,那我就不念,你們另請高明”。談話的氣氛一時有點尷尬。但像裴老這樣的老革命家,長期做領(lǐng)導(dǎo)工作,還是很會協(xié)調(diào)這種難題的。裴老略微思考后說:“學森同志,你看可不可以這么辦:你要講的那段話,不要正式寫在文件上。念完閉幕詞,你可以在會上講一段你要說的話”。錢老聽后點頭同意,這件事就定下來了。

  等到閉幕會這一天,錢學森致閉幕詞。當他念完閉幕詞的稿子,開口說:“我要補充一點,說明我本人不適合擔任下屆科協(xié)主席……”他下面的話剛一說出口,臺下一片掌聲。他再張口講話,又是一陣熱烈掌聲。幾個回合的“倒彩”使他無法講下去。就在他又要開口講話時,突然臺下一個人舉手,要求發(fā)言(當時我未看清是誰),主持會議的周培源主席表示同意。發(fā)言者說:“錢老,關(guān)于您個人的事情,就不要在大會上講了”。他的發(fā)言又迎來一片更為持久的熱烈掌聲。錢學森講不下去了,周老立即宣布大會結(jié)束。

  由于錢學森決意不當科協(xié)主席,使換屆工作進行不下去了。以至于科協(xié)第三次全國代表大會不得不推遲召開,80多歲的周培源老先生按章程屆滿以后還不能退下來,又多當了一年主席。

  這就是錢學森1984年9月28日給二屆科協(xié)書記處書記鮑奕珊寫信,說他不能當科協(xié)“三大”代表的原因(原信見國防工業(yè)出版社2007年5月版《錢學森書信》第2卷第37頁)。一般讀者看了這封信會不明白:一個科協(xié)三次全國代表大會的代表是什么大事,值得錢老親自寫信請辭?孰不知,他若同意當“三大”代表,必會被選為三屆常委,又必會被選為三屆主席。接著他會在全國政協(xié)接替周培源,成為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而這,正是他不愿意干的。他常說自己只是一名科技人員,不是一塊“當官”的料。如果不是工作需要,他不會同意擔任力學所所長,也不會同意擔任國防部第五研究院院長、七機部副部長和國防科委副主任等一系列職務(wù)。這些職務(wù)都是后來在他主動而堅決要求下辭去的。即便當上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能享受“四副兩高”黨和國家領(lǐng)導(dǎo)人待遇,他也毫不在意。

  科協(xié)換屆終于提上了中共中央書記處的會議日程

  科協(xié)換屆的問題成了個大難題。這個問題終于提到中共中央書記處的會議日程。中央書記處根據(jù)廣大科技人員的意見,“建議”錢學森出任中國科協(xié)三屆主席。中央書記處的“建議”是什么意思?實際上就是告訴身為中共黨員的錢學森,這是中央的決定。但錢學森是一位受人尊敬的科學家,中央書記處自然不會簡單從事。于是決定由主管科技工作的方毅同志找錢學森談話,同時由錢學森在軍內(nèi)的上司、中央軍委副主席兼秘書長楊尚昆也找錢學森談話。中央在這個工作上的周到細致,由此可見一斑。

  我這個小秘書當然不可能列席中央書記處會議,我只是旁聽了方毅與錢學森在錢老辦公室的談話知道這個情況的。而楊尚昆與錢學森談話,地點在三座門中央軍委楊尚昆的辦公室。談完話,錢老回到國防科工委,把情況和我簡單說了說。

  就我的記憶,方、楊二位中央首長和錢學森談話的主要精神是:“錢老啊(這是方毅的口氣,而楊尚昆是稱他“學森同志”),你當下屆科協(xié)主席是眾望所歸,不是中央強迫你當,我們中央書記處也不能違背廣大科技人員的意愿。∥抑滥愕膽B(tài)度,書記處派我來做通你的思想工作,我覺得是件難辦的差事。今天要是完不成任務(wù),我沒法回去向書記處交差”。方毅的話雖然說得懇切而又堅定,但錢老還是重申了他不當科協(xié)主席的理由:“我長期在國防部門工作,習慣了軍隊的一套。而科協(xié)是個‘群眾團體’,不好管,當主席麻煩事太多。我年紀不小了,剛剛從國防科研第一線退下來,我想集中余生有限的精力,從事學術(shù)研究,這是我的所長。我不是塊‘當官’的料,把我推上去也完不成組織上交給的任務(wù)。與其如此,還不如考慮其他人選為好”。他向方毅推薦了另外兩位科學家的名字,說“他們都比我更合適”。

  方毅針對錢老的意見說:“你想集中精力研究學術(shù),這是好事,我支持。可以這么辦,科協(xié)下屆書記處的組成名單由你提出,成立一個強有力的辦事機構(gòu)。日常事務(wù)都由他們處理,不許他們拿那些雜七雜八的事來干擾你,你只需把把方向。你看這么辦好嗎?”

  錢老還想說話,方毅沒讓他接話茬兒,隨之便用一位中央領(lǐng)導(dǎo)人的口氣說:“學森同志,你有什么困難,盡管提,所有的困難我們都為你解決,只是有一條,科協(xié)主席的名兒你必須掛。就算是掛名你也得掛”。

  話說到這個份上,錢老似乎不好再說什么,遲疑的瞬間,方毅起身說:“我的任務(wù)完成了”。錢學森連頭還沒來得及點,方毅便握手告辭了。

  連鄧穎超大姐也親自來做思想工作

  知道錢學森思想并未通。楊尚昆又約他到三座門談話。談話回來,錢老簡單對我說:“還是那件事,看來不答應(yīng)是不行了。楊尚昆問我有什么要求,我就提了一件事,不當《中國軍事百科全書》編委會副主任(錢老是第一版《中國大百科全書》編委會副主任,又兼《中國大百科全書》軍事卷副主任。接著要編《中國軍事百科全書》,也要他當編委會副主任)。楊說‘這是我們軍隊的事,好辦’。他拿起一號臺電話,要通了軍事科學院院長宋時輪(他是《中國軍事百科全書》編委會主任)。從楊尚昆的電話聽出,宋不同意。楊說你不要再說什么,就這么定了,讓學森同志給你推薦合適人選”。楊尚昆雖然說定了,但宋時輪仍不想放棄。軍事百科開會,還要通知錢學森參加。這就是到1986年3月15日錢老又親筆給軍事科學院院長宋時輪寫信,推薦朱光亞接替他的工作,并拒不出席軍科會議的原因(原信見國防工業(yè)出版社2007年5月版《錢學森書信》第3卷第99頁)。

  經(jīng)過這兩輪談話,中央領(lǐng)導(dǎo)同志仍不放心,于是又請出鄧穎超同志。鄧大姐不僅德高望重,還是錢學森在北京師大附小念書時的老師,二人常常師生相稱。鄧大姐約錢學森到中南海談話,這個面子錢學森就不能不給了。說到將要擔任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的事,鄧大姐說:“這好辦,我告訴政協(xié)機關(guān),叫他們平時不找你的麻煩”!@也是錢老回來對我說的。

  當完一屆科協(xié)主席,第三屆中國科協(xié)到1991年換屆,由于錢學森堅持不連任,大會選舉朱光亞為中國科協(xié)第四屆主席。朱光亞也只任一屆,到1996年選周光召為五屆主席。 2002年科協(xié)又要換屆,中央組織部的人員去錢老家,征求這位年已91歲高齡的老科學家的意見。中組部的同志說:“錢老,聽說你當中國科協(xié)主席時有個規(guī)定,科協(xié)主席只干一屆,是這樣嗎?”

  91歲高齡的錢學森仍頭腦清晰,思維敏捷,他幽默地說:“沒這回事,我從來不搞‘土政策’,我那時說的是指我自己”。一句話,把中組部的年輕同志逗樂了。

  這就是我所知道的錢學森當選中國科協(xié)主席的經(jīng)過。

  一輩子沒向組織提過任何待遇問題,倒是主動要求過降低待遇  

  《錢學森書信》中有許多請辭各種職務(wù)和拒不擔任一些職務(wù)的信,如主動要求辭去國防科委副主任,堅決要求辭去國防科工委科技委副主任。還有辭去國務(wù)院學位委員會委員、國家發(fā)明獎評審委員會委員、各種學術(shù)顧問、名譽會長、榮譽教授等等。就連他親手創(chuàng)建的中國力學學會要選他連任名譽理事長,他也寫信拒絕,并提出“要打破學術(shù)地位終生制”。

  讀者從《書信》中會看到,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的職務(wù)也是他晚年多次請求才辭退的。

  一般說來,和地位有關(guān)的是“待遇”問題,人們之所以“戀位”的原因是怕降低了待遇?梢哉f,錢老一輩子沒向組織提過任何直接或間接的待遇問題,但也不盡然,他倒是不止一次向組織上主動要求過降低待遇。剛回國時領(lǐng)導(dǎo)上給他家配了一名一級廚師。他覺得自己家里也就是吃點家常便飯,放著個一級廚師是浪費人才。于是他要求組織上把一級廚師調(diào)走,由部隊選派一名戰(zhàn)士當炊事員。部隊的做法是選一名政治思想合格的新兵,到京西賓館培訓(xùn)三個月,就去他們家上崗。有的人出于好奇,常常問我錢學森這樣的大科學家成天吃什么好東西?我的回答是:經(jīng)過三個月培訓(xùn)的小戰(zhàn)士,你說能做出什么好吃的東西?

  在我們國家,住房標準也是一個人享受什么待遇的重要標志。錢老自從上世紀60年代初搬進航天大院以后就再沒挪過窩。我之所以用“窩”來形容,是因為那實在是一座太舊的公寓單元房,墻上還有1976年唐山大地震后留下的裂紋和加固筋。他當上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以后,組織上曾不止一次想給他按標準蓋一座小樓。我們工作人員也希望錢老的住宿條件得到改善。若有一棟小樓和一個小院,他可以在院子里曬曬太陽,有利于身體健康。當我勸他同意建房時,錢老總是說:“我現(xiàn)在的住房條件比和我同船歸國的那些人都好,這已經(jīng)脫離群眾了,我常為此感到不安,我不能脫離一般科技人員太遠”。到后來我勸他說:“錢老,現(xiàn)在都90年代了,一般科技人員的住房條件都有很大改善,和您同船回國的許多人都評上院士,住進了新蓋的院士樓,您說的那是老黃歷了”。錢老搖搖頭說:“你別再提這個問題了。我在這兒住了幾十年,習慣了,感覺很好,你們別折騰我,把我折騰到新房子里,我于心不安,心情不好,能有利于身體健康嗎?”從此,我理解了他老人家的思想境界,再也不向他提房子問題了。但是,一些去過錢老家的人都感到,他住的房子實在太舊了,房間也小,有人甚至為錢老鳴不平,說“大科學家住小房子,太不合理了”。但錢老本人卻心境平靜,把一些世俗之人追求的金錢、榮譽、地位看得比一池清水還淡。

  這,就是一位人民科學家的思想風范!

  錢老剛剛?cè)ナ,作為跟隨他20多年的老秘書,我懷著十分悲痛和崇敬的心情把這一段不為人知的經(jīng)歷寫出來,以告慰錢老,留給后人。愿錢老這座豐碑永遠留在我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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