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的環(huán)境足夠開放,就算領(lǐng)導(dǎo)人坐在下面,我還是照講。有人說這是大膽、首創(chuàng),那只是他們不敢講而已,也許他們還沒有習(xí)慣日益寬松的民主氛圍。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接到任何電話或者書面通知,告訴我什么能演,什么不能演,什么應(yīng)該怎樣演!
周立波,這個在一夜之間上遍幾乎所有華夏媒體封面與頭版頭條的“海派清口”的創(chuàng)始人與其唯一的表演者,這個你可以沒看過他的演出但絕對知道他很紅、很幽默甚至蓋過小沈陽與郭德綱的“中國笑諷大王”,在回答記者提出的“你怎么有膽量模仿領(lǐng)導(dǎo)人”的猛烈提問時,非常輕松、平靜乃至略微自得地如是說。
事實上周立波自2006年起就走紅上海灘直至2009年躥紅全中國的各大城市,靠的絕不僅僅是“膽量”二字,《笑侃三十年》《笑侃大上!贰侗P點2007》《盤點2008》《我為財狂》這一系列兼具了上海特色與全民共性的大型脫口秀表演都凸現(xiàn)出了他作為一個文藝創(chuàng)作者甚至?xí)r事觀評家的獨特才華與技巧,里面充滿了以苦為樂的真切懷舊和“目睹中國百年來之怪現(xiàn)狀”式的反諷與自嘲,尤其是針對當(dāng)下甚至就是當(dāng)天的那些瘋癲無常、無言以對的“黑色幽默”,很能令人在會心地大笑過后,心頭頓生難耐的澀味。你可以比他更會模仿,比他演得更滑稽,但你很難有他的創(chuàng)作力與穿透力,所以可以說是“有膽有識、能說會演”這樣的綜合實力成就了被余秋雨“大師”盛譽為“一百年才能出一個”的周立波,而小沈陽、郭德綱甚至趙本山,未必就無膽無識,但至少沒敢表現(xiàn)出來很多。他們很幽默,但是不黑色,但只有當(dāng)這兩個詞疊加到一起的時候,才最具當(dāng)下的力量。
周立波 為什么這樣紅?
上海人——尤其是30歲以上、50歲以下的上海人——之所以熱捧周立波,把他的演出架到一票難求的城中盛事的高度,當(dāng)然是因為他的演出既親切、鮮活、生動,又怪誕、熱辣、生猛。尤其是今時今日的中國、上海與上海人,都給周立波的才華展示提供了最佳的“天時、地利、人和”?偙豢凵稀白源、排外、自戀、小氣、膽小”的帽子,甚至被妖魔化了的“陰陽怪氣”的上海人,從周立波既可親又生猛的笑侃中找回了闊別已久的認知度與存在感,當(dāng)小沈陽的穿著、李谷一的臉型、劉歡的脖子、張明敏的身高、韓紅的門牙都成為被揶揄的笑料,當(dāng)80年代初的“打樁模子”(二道販子)、“醬油朋友”(造假奸商)那既可樂又可憎的形象再度近在眼前栩栩如生,當(dāng)歷史的積怨、殘酷的股市、巨大的壓力全被搬到臺面上嬉笑亮明……每一個置身演出現(xiàn)場的上海人都會油然而生“我們就是這樣過來的”“我們就是這樣的人”的復(fù)雜認同感甚至自豪感。
復(fù)旦大學(xué)哲學(xué)系教授李天綱認為,“周立波的海派清口里蘊含著上海的文化密碼,里面藏著自豪,也藏著悲情。上海人已經(jīng)實在沒什么資本,人口不占優(yōu)勢,生活方式影響力不大……當(dāng)周立波在臺上說出上海人掙 100塊錢,其中87塊交給國家,自己只留13塊的時候,我當(dāng)然感謝他!
錢文忠(復(fù)旦大學(xué)歷史系教授)
just the right man
周立波一夜之間紅遍上海,這是在最合適的時間出現(xiàn)了最合適的人干了最合適的事,一語概之,“just the right man”。首先,周立波肯定是個有天分的演員,但要是早幾年,他完全不可能火成這樣。周立波恰好趕上了最近這幾年上海意識高漲的時期。
上海本土文化有很長一段時間都被邊緣化。但是最近這幾年,上海開始改革戶籍政策,開始接納更多的人來到這座城市。人在什么都有的時候,會去想沒有什么。上海人在經(jīng)濟高速發(fā)展的今天,就會發(fā)現(xiàn)少了點什么自己的東西。周立波的出現(xiàn),正好符合了上海人在經(jīng)濟站上一個新高度后,對于本土文化的一種需求。正是因為“天時、地利、人和”,周立波的紅是理所當(dāng)然的,現(xiàn)在就算演了50場,但觀眾也最多只占上??cè)丝诘?%,所以他的未來還有很大的空間。
余秋雨(上海戲劇學(xué)院院長、作家)
周立波的自由帶來了欣賞者的自由
周立波的海派清口,用只有上海的過來人才聽得懂的形式來詮釋他的幽默。文化是維持人和人差別的一個手段。上海文化長久以來找不到全方位的差別,但周立波是全方位的,他的話語系統(tǒng)、組建方式、意識流……其實是這個城市的年輕人在清算他們爸爸那一代。周立波在這方面是個很好的探索者,一探索就和北方不一樣了。當(dāng)文化發(fā)展到一定時候,每一座城市都要尋找到自己城市文明的生態(tài)話語,周立波在這方面是個人才。另外他的一些笑話背后還有社會思考在里面。
周立波A在表演中把故事和話語系統(tǒng)組合在一起,看上去很自由,其實難度很大。海派清口這種“一人之夜”的形式國外早有先例,或者嚴格地說,人類最早的娛樂活動就是從這種形式開始的。周立波在表演中采用了一種意識流的方法,表面看沒有邏輯,想到哪兒說到哪兒,但那其實不是一種混亂,而是一種自由,他的自由帶來了欣賞者的自由。周立波有著非常好的邏輯控制,他有一個大邏輯,就是尋找30年來社會和人們生活方式的變遷。
徐崢(演員)
他也在竭力打破語言障礙
周立波找到了一個脫口秀的形式,他的貢獻在于把原先的滑稽戲回歸到現(xiàn)實生活中來,找到了和老百姓的生活息息相關(guān)的事情,找到了和60、70后的集體記憶有關(guān)的事情,他把這兩點很好地結(jié)合了起來,老百姓其實有這樣的需求。他的走紅,上海文化方面的因素當(dāng)然很多,但我發(fā)現(xiàn)他也在竭力打破語言障礙,很大一部分是用普通話說的。
王小峰(文化評論人、記者)
上海人的幽默感是很差的
我覺得周立波只是在上海走紅,他的那些段子,三分之二都是上海話,這也是他很聰明的選擇。那些用普通話說出來不算太好笑的包袱,換成上海話,就逗樂了。比如《笑侃30年》,帶著很強烈的上海人的意識和價值觀去說一些事情,他在挖苦諷刺上海人的時候,其實是很有節(jié)制的。北方人諷刺起人來是沒有底的,但周立波都兜著。我覺得上海人不幽默,他們的幽默感是很差的。只要周立波一張嘴,大家就笑嘛,大家都有一種心理——我要是不笑就沒品。從眾心態(tài)特別強烈。兩個小時笑了600多次?這又不是破世界紀錄,不能說明任何問題。
周立波其實特別清楚自己的局限性,但他本人在談到這方面的時候,用的是“不屑”二字,這是海派文化最大的特點——不屑跟全國人民分享。在信息不發(fā)達的年代,他可以這樣,但現(xiàn)在還停留在這個狀態(tài)上,就顯得有點不合時宜。
江小魚(導(dǎo)演、文化評論人)
周立波迎合了這個時代的某種隱秘需求
上海這么多年來一直屬于文化沙漠,它是文化消費城市,卻幾乎不會創(chuàng)作什么。上海人在商業(yè)和文化上的落差特別大,經(jīng)濟上全中國人民都承認它的實力,但精神氣質(zhì)上,全國人民對它好像都帶有不是特主流的看法。外地人夸一個上海人最高的評價就是:“哥兒們,你不像上海人!彼运麄兲貏e需要被肯定。周立波的《笑侃三十年》,都是建立在上海文化既自戀又自卑的基礎(chǔ)上。一方面,他們瞧不起外地人,同時又特別渴望這些外地人——他們眼中的鄉(xiāng)下人——對他們進行贊美。周立波正是在經(jīng)濟和精神形成巨大反差時誕生的為上海人說話的人。脫口秀在西方其實是一個時代、一個階層的代言人,而上海人,包括周立波自己,一直認為自己很高雅,其實那不是高雅,只是上海市井草根階層渴望他們的市民文化被肯定。
如果你不分析上海人的精神困擾的話,你就不能理解周立波為什么被上海人如此之喜歡,同時這種喜歡又是如此之脆弱。其實,一個人火是跟氛圍有關(guān)的,郭德綱也好,小沈陽也罷,一個人的火不是他想火,而是因為他們迎合了這個時代的某種隱秘需求。周立波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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