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的京味兒
梁秉堃
有人以為,“京味兒”是老舍先生作品的“惟一”或“精髓”,這至少是一種誤解。不錯,老舍作品有著濃厚的北京鄉(xiāng)土氣息,然而首先在于他對于北京人——特別是北京平民有著深切的感情,熟知他們的思想。
老舍是一位語言大師,不妨就從這個角度看一看。他早年的作品中確乎北京方言(包括歇后語)比較多,在后來特別是晚年就比較少了,或者說更脫俗了,更文明了,更精粹了,更有力了,也更幽默了,把北京方言變成了高級語言藝術(shù),以致到了爐火純青的程度。
在《龍須溝》和《茶館》中就是如此。首先,他非常謹慎地使用罵人的話,縱觀《龍須溝》全劇只有趙大爺罵了一句收斂衛(wèi)生捐的官兒們之“八輩祖宗”。其次,他關(guān)于語言的提煉這樣說:“沒有生活,即沒有活的語言。我有一些舊社會的生活經(jīng)驗,我認識茶館里那些小人物。我知道他們做什么,所以也知道他們說什么。以此為基礎(chǔ),我再給這里夸大一些,那里潤色一下,人物的臺詞即成為他們自己的,而又是我的。唐鐵嘴說:‘已斷了大煙,改抽白面了。’這的確是他自己的話。他是個無恥的人。下面的:‘大英帝國的香煙,日本的白面,兩大強國伺候我一個人,福氣不小吧?’便是我叫他說的。一個這么無恥的人可以說這么無恥的話,在情理中。同時,我叫他說出那時代帝國主義是多么狠毒,既拿走我們的錢,還要我們的命!”看來,一個作者既要有深刻的思想,又要有高度的語言藝術(shù)修養(yǎng),才能夠從生活中吸取語言,并且善于加工提煉。這樣才會寫出“有味兒”的語言,令人難忘的語言,而絕對不是離開人物思想感情,生活里有什么就寫什么,越多越好的“耍貧嘴”。
正因如此,老舍才能寫出高級的、獨創(chuàng)一格的、具有濃厚北京鄉(xiāng)土氣息的作品來。它是通俗的,平民的,深刻的,又是很美的,經(jīng)典的。
演員于是之送給老舍先生的16個字很有斤兩——
“大雅近俗,大洋近土,精通世故,返璞歸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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