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拿道德比飆車
要不說漢語是藝術呢,好多詞兒在字典里是一個意思,放到現實的語境中,味道就全變了。
比如說“君子”,如今的文化人,誰要在飯桌上這么被人介紹:“這是一君子”———多半得寒毛倒豎———這孫子又憋著什么壞呢?
比如說“流氓”,同樣在飯桌上,要是有一喝高了的大哥說誰誰誰“太流氓了”,被稱為流氓的那位沒準笑得跟花兒似的。
只因為“君子”和“流氓”兩個清清白白的詞,不知何時已經被約定俗成地分別加上了隱形的前綴,成了“偽君子”和“真流氓”。君子一旦“偽”了,那就比流氓還壞,流氓一旦“真”了,反倒比君子還好。偽君子是齷齪萎縮,真流氓卻灑脫風流。
之所以會有這么奇妙的語言效果,自然得益于文化圈兒常年打倒偽君子,歌頌真流氓的全民運動。當年帶頭的當然是王朔,此人一出,大有振聾發(fā)聵之勢,也確實得承認,他那種“偽君子不如真流氓”的邏輯,放在八十年代的語境中,確實暢快淋漓,一針見血。王朔自然是敏銳而機智的,可問題卻在于,就在王朔歇筆不知道干什么去的那些年,不知又有多少人接過了王朔這一棒,不知又有多少人不知不覺就會拎起印著“王”字標簽的這一棒。王子王孫的積極性不亞于打狗隊,一時間,不光偽君子都挨了揍,真君子也滿頭是包,不光真流氓得了勢,偽流氓也沾了光。
更奇妙的是,當年的偽君子不少已經變成了今天的真流氓———他們的內心,甚至渴望這個轉變吧。
偽君子哪里來的變成真流氓的勇氣?從最近易中天先生的一篇文章里,大概可以找到答案之一。最近的“文李”事件,再次有了新進展。李輝的工作,本是將文懷沙這個“國學大師”還原成了一個實為“真流氓”的“偽君子”,但“揭文”剛告一段落,立刻又冒出幾個“駁李”的積極分子。其中最有“號召力”的莫過于易先生。
易先生有個愛好,就是拿當今最流行的新詞兒硬套歷史文化問題,比如把劉備說成潛力股,把曹操說成好領導,這也是他繼余秋雨先生之后成為“最受國企領導中年男歡迎的知識分子”的原因之一。而這一次,他又用杭州的“飆車事件”來套了一把,只不過套得實在有點離譜,甚至發(fā)明了“道德飆車”這個新詞匯。按照易先生的道理,假如某人常年既當偽君子又當真流氓,卻也揭批他不得了———一揭批就難免被某些人視為“過火”,從而成了“道德飆車”,應該被“道德警察”吊銷駕照。
然而道德這東西跟飆車可真沒法兒往一塊兒套。易先生不也說到過“斑馬線”么?飆車可不管什么斑馬線,甭管在哪兒都會撞人;而道德呢,只要它不是嚴苛、殘酷的舊道德,恐怕不會傷害無辜者。要求一個萬人矚目的“大師”做到起碼的誠信,這也不是什么道德上的高標準嚴要求吧?
在某些人眼里,道德已經和飆車一樣,都“猛于虎”了———也許就因為這種人太多,偽君子才非但沒有打少,反而越打越多,甚至放心大膽地變成了真流氓。
□穆風(北京 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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