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絲帶”與“紅跑車”折射的人性
文化批評:國人不"仇官、仇富" 只恨"不仁、不正"
易中天
在我看來,民眾并不“仇富”,他們反對的是“不仁”;民眾也不“仇官”,他們反對的是“不正”。為官不正,為富不仁,才是問題的關(guān)鍵所在;而惻隱之心和不忍之心,也才是應(yīng)該不斷強(qiáng)調(diào)、宣傳和肯定的。
前些時到了貴陽。一到貴陽,就想起了“綠絲帶”。想起了貴陽的“綠絲帶”,又想起了杭州的“紅跑車”。胡斌駕駛的那輛“紅跑車”都干了些什么,想必大家還記得。貴陽的“綠絲帶”,恐怕就得回憶一下了。
事情是這樣的。2008年初,特大雪災(zāi)襲擊我國南方地區(qū)。半個月后,貴陽的大街小巷都被冰凍,公共交通全線告急,普通市民幾乎無車可乘。 1月27日15時08分,貴陽人民廣播電臺發(fā)出倡儀,建議還在行駛的其他車輛駕駛員,順路免費搭載在路旁焦急等車的市民,并請參加活動的車輛將一根“綠絲帶”系在右邊后視鏡上。這個倡儀很快就得到了響應(yīng)。至2月10日,志愿者在街頭發(fā)放了3萬多條綠絲帶,參與行動的車輛達(dá)2萬余臺,接受幫助的市民逾10萬人次。于是,一根迎風(fēng)飄揚(yáng)的翠綠的絲帶,就沖開了彌天的雪陣,連通了彼此的心靈,給雪災(zāi)中的城市以盎然的春意。
看來,一個人做點好事并不難,只要踩一下剎車就行了。
同樣,一個人做點壞事也不難,只要踩一下油門就行了。
這可真是“一念之差”。 念頭的背后是人性,是人心。
貴陽的“綠絲帶”倡儀,為什么能得到那么多市民的響應(yīng)?依我看,就因為他們的內(nèi)心深處,有一種“人性的善”。這種“人性的善”,用孟子的話說,就叫“惻隱之心”,也叫“不忍之心”。它的具體表現(xiàn),就是不忍心看就是不忍心看見別人無緣無故地受到傷害,甚至不忍心無緣無故地加害于動物(無罪而就死地)。這是一種“好心”,因此是“善”。這種“好心”是每個人都應(yīng)該有的(惻隱之心,人皆有之),因此是“人性的善”。
有了這種“人性的善”,又會怎么樣呢?從積極的方面說,就會在別人有難的時候,伸出救援之手。比方說,不忍心看到別人,尤其是老人和孩子,在冰天雪地瑟瑟寒風(fēng)中無望地等候公交車,因此順便捎他們一程。從消極的方面說,則絕不會為了逞自己的“一時之快”,公然在鬧市區(qū)飆車,因為這無疑會讓別人無緣無故地受到傷害。
顯然,“消極”不是貶義詞。相反,在這里,“消極的善”比“積極的善”還重要。因為南方的大雪災(zāi),汶川的大地震,都不過“百年一遇”。車禍,卻是時有發(fā)生。因此,避免車禍,就比抗災(zāi)救災(zāi)更具有普遍性,或者說,跟更多的人有關(guān)系。更何況,避免車禍,幾乎并不需要我們“做什么”,而只需要“不做什么”。比方說,不超速,不飆車,不闖紅燈,不在鬧市區(qū)橫沖直撞。做什么,是要有條件的,比如捐款要有錢,救災(zāi)要有力。不做什么,卻不需要條件,只需要“一念之善”。比方說,進(jìn)彈簧門的時候,扭頭看看后面有沒有人。如果有,就不松手,等別人進(jìn)了再松。這就做到了“消極的善”。如果發(fā)現(xiàn)后面有老人,還伸手?jǐn)v扶一把。這就做到了“積極的善”。積極也好,消極也罷,都在“一念之間”。
以“惻隱之心”和“不忍之心”為基礎(chǔ)的“一念之善”,是不分年齡、性別、地域、民族的,也與金錢地位、文化程度等等無關(guān)。
比如貴陽市的民營企業(yè)家顏昌峰先生,就將自己公司的五臺高級轎車全部系上綠絲帶,發(fā)動家人輪流駕車,24小時免費接送市民。這就與胡斌等人的作為形成天壤之別。杭州飆車案的肇事者因為是“富家子弟”,網(wǎng)民的憤怒曾被曲解為“仇富心理”。巴東“鄧玉嬌案”引起的輿論,也被某些人說成是“仇官”。
其實這些事,與貧富無關(guān),也與官民無關(guān)。在我看來,民眾并不“仇富”,他們反對的是“不仁”;民眾也不“仇官”,他們反對的是“不正”。為官不正,為富不仁,才是問題的關(guān)鍵所在;而惻隱之心和不忍之心,也才是應(yīng)該不斷強(qiáng)調(diào)、宣傳和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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