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歌拉出了交際舞
1937年1月13日,中共中央隨紅軍總部進駐延安。同月底,美國人艾格妮絲·史沫特萊就以《法蘭克福日報》記者身份,到延安作為期七個多月的采訪。她是繼埃德加·斯諾到中國革命隊伍里采訪的第二位記者,并且事先通過宋慶齡、斯諾的介紹,所以受到特別的重視。來到延安的當天晚上,史沫特萊就先后見到了她心目中的英雄朱德和毛澤東。次日,中國文藝協(xié)會和新中華報社聯(lián)合集會,熱烈歡迎史沫特萊的到訪。
這支年輕的革命隊伍,一直盛行的娛樂節(jié)目是集體唱歌和相互“拉歌”。史沫特萊不擅長唱歌,卻能跳舞。她后來回憶,“在延安召開的一次高級軍事干部會議期間,我試著教他們一些人如何跳舞,他們勤奮好學,每事必問,不怕丟面子。朱德同我破除迷信,揭開了交際舞的場面。周恩來接著也跳了起來,不過他跳舞像一個人在演算一道數(shù)學習題似的。彭德懷喜歡作壁上觀,但不肯下來跳一次舞。賀龍在青磚鋪的地上隨音樂旋律一起歡跳,他是身上唯一有節(jié)奏感的舞師!(史沫特萊《中國的戰(zhàn)歌》)
羊皮大衣,貂皮帽子,高筒馬靴,史沫特萊是一身時裝出現(xiàn)在延安一片青灰色軍裝制服面前的。與她形影不離的是一位年輕漂亮,長發(fā)披肩,大學畢業(yè)后寫過詩,演過話劇的吳光偉(吳莉莉),現(xiàn)任史沫特萊的翻譯兼秘書。平時偶爾和她們一起出現(xiàn)的還有那位濃眉大眼,最早奔赴陜北,被稱為文藝明星的丁玲。她們被稱為 “三個有丈夫氣概的離過婚的女人”,對傳統(tǒng)的婚姻都持批判態(tài)度。這樣三位耀眼的單身女性,像旋風一樣出入各種政治、社交和群眾場合。她們所到之處都受到熱情的接待和熱烈的歡迎。
以民主的名義起舞
延安早期的交際舞,主要是在高級干部聚會的娛樂性晚會上作表演性節(jié)目。范圍不大,半掩蔽半公開。但這種帶有異域色彩,具有強烈心理刺激作用的表演節(jié)目卻非常具有示范性。何況,革命隊伍里很多曾經(jīng)生活在上海、天津、廣州等大城市,以及在法國勤工儉學的同志們,對交際舞并不陌生。很快,在鳳凰山下史沫特萊的住處,就有了私人性質(zhì)的娛樂晚會,當然少不了要跳交際舞。
據(jù)史沫特萊回憶,毛澤東剛開始“由于自尊心強,他不學跳舞,生理上也沒有節(jié)奏感”,但卻經(jīng)常光顧客人們的住處!坝袝r候,我給毛澤東寫一個‘請即來一談’的便條,他很快就來了,手里提著一袋花生米。于是請外國友人唱一支歌,外國朋友引吭高歌,中國主人拍掌擊節(jié),歌罷由中國主人們或唱歌或講古,窯洞滿座,談笑風生,一時稱為樂事。”在這種友好歡樂的悠閑時刻,她經(jīng)常邀大家排成一隊,教他們跳弗吉尼亞土風舞,繼之教授西方式的交際舞。
與她們比鄰而居的是共產(chǎn)國際常駐中國顧問奧托·布勞恩(李德),以及當初隨斯諾一起來陜北的美國醫(yī)生喬治·海德姆(馬海德)。他們的窯洞里有一臺輕便的留聲機,不多的幾張唱片。這為窯洞晚會上跳交際舞提供了難得的伴奏音樂。
慢慢地,交際舞逐漸出現(xiàn)在公開舉行的晚會上。當時延安古城里的鐘樓東側(cè)有一座不大的基督教堂,被辟為中共中央大禮堂后,幾乎每個周末的晚上,這里都舉行晚會或舞會。史沫特萊和她的“學生們”成了舞會上的“明星”。
延安交際舞時興不久,很快就引起了革命隊伍里女將們的強烈反對。參加過長征的50位女英雄們,她們?nèi)竹R倥傯的生活和工作,無暇去修飾自己的容顏;她們在革命隊伍里所享有的地位和聲望,也沒有必要去注意修飾自己的外貌。據(jù)說,她們從來不化妝,頭發(fā)太長有礙行動時,隨便拿一把剪刀剪短即可。因為在她們看來,把頭發(fā)梳理得漂漂亮亮是一種小資產(chǎn)階級情調(diào)的表現(xiàn)。交際舞一直是被當作外國的惡習遭禁止的,F(xiàn)在,從淪陷區(qū)和國統(tǒng)區(qū)的上海等大城市涌來的一批批受過教育的女學生們,她們剛剛參加革命隊伍的驚喜未定,又被邀請參加逐漸蔓延的延安周末晚會或交際舞會,從而有了與延安高層社會男英雄們手把手,面對面直接接觸與交流的機會。女英雄感到,男人們在異動,她們在想方設法制止這種“反叛”。
此事,毛澤東后來曾經(jīng)風趣地回憶說:“在延安我們也經(jīng)常舉辦舞會,我也算是舞場中的?土。那時候,不僅我喜歡跳舞,恩來、弼時也都喜歡跳呀,連朱老總也去下幾盤操(形容朱德的舞步像出操的步伐一樣)。但是我那貴夫人賀子珍就對跳舞不喜歡,她尤其對我跳舞這件事很討厭……”
這場矛盾的結(jié)果,是導致延安離婚率的普遍上升,以及賀子珍的負氣出走。
遏制不住的熱情
賀子珍出走,毛澤東婚變,在延安引起不大不小的風波。但是,延安交際舞時潮并沒有因此而消歇。相反,因為有了大量青年學生的到來,延安周末晚會或交際舞會更加時興起來。
每到周末和節(jié)假日的晚上,延安城里由原基督教堂改制的中共中央辦公廳大禮堂、城東門外橋兒溝由原天主教堂改制的魯藝大禮堂、城南門外的自然科學院禮堂、城西門外延河兩岸的王家坪八路軍總部大禮堂、女子大學禮堂或操場、藍家坪的馬列學院大禮堂、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xié)會延安分會所屬的作家俱樂部、大砭溝的文化俱樂部,等等,幾乎都有文藝晚會或交際舞會。
音樂伴奏雖然很簡單,但已經(jīng)是現(xiàn)場樂器演奏。計有口琴、風琴、手風琴、小提琴、竹笛、二胡,其中很多樂器大多是臨時手工制作的。最能渲染舞場氣氛的定音鼓、爵士鼓,都是用廢棄的美孚油筒改做而成。全延安唯一的一架鋼琴,是大后方一位愛國民主人士贈送給周恩來的,1941年春轉(zhuǎn)贈到魯藝。
只有兩處教堂里的舞場是青磚地面,其他舞場都是平整的黃土地。有的露天舞場由于天氣干燥,跳舞人多而難免塵土飛揚。在灰色一片的制服中間,從大城市新近來到的女同志們將上衣腰身收緊,扎上皮帶,就顯露出優(yōu)美的身材曲線。有的甚至把津貼節(jié)約出來,買一塊白布或藍布,做成短袖襯衫,衣襟上還繡上一朵小花,就更加別致了。
交際舞促成了革命婚姻
魯藝文學系第二期學員蘇菲,是魯藝的“;ā薄1940年大年除夕在魯藝大禮堂的舞會上,大鼻子醫(yī)生馬海德勇敢地邀請她跳舞。她拒絕說不會,他堅持要教她。這樣就牽上了她的纖纖玉手,并且整個晚會上就沒有放下過。
當天夜里,蘇菲同窯洞里一位大姐臨產(chǎn)了,其他人都讓她出面請馬大夫來。他說自己不是婦科醫(yī)生,但還是跟著蘇菲就跑過來了。到清晨,孩子順利地降生了。蘇菲請馬大夫回去休息,他卻說:
“天氣那么好,我們出去散散步吧!”她同意了。沐浴著新年的陽光,他向她求愛,她答應了。
魯藝不少男生眼睜睜地看著外國大鼻子摘走了自己的;,作為“報復”,此后好幾個周末的傍晚,他們躲藏在魯藝校門口的坡地里,等馬海德來接蘇菲的時候,大喝一聲:“誰接走蘇菲,留下買路錢!”就沖上來,攔住馬,翻出他口袋里的香煙和零錢。
何其芳到延安之前根本不會跳舞。但隨著交際舞逐漸蔓延時興,他也走進了舞場。剛開始,他只在舞場邊上,與文學系的幾個男生學著跳一跳,一遇到某些女舞伴顧盼流輝的目光,便靦腆得手足無措。老師的窘態(tài),激起男同學們的不滿,經(jīng)過一番策劃,在不久后的一個周末舞會上,何其芳被有意安排與一個同樣有些靦腆的女舞伴跳舞,她就是文學系第三期學員牟決鳴。大概是心有靈犀,他們在一起卻學得很默契,跳得很和諧。
三年后的7月,同樣是在一個周末的晚上,何其芳、牟決鳴與周立波、林藍兩對新人,同時在窯洞里舉行婚禮。他們身穿洗得發(fā)白的灰制服,先向毛澤東畫像鞠躬,再向來賓致謝,分發(fā)紅棗和瓜子。之后,大家拉起琴,唱起歌,用歡樂的交際舞晚會向新人表示誠摯的祝福。
舞會在當時之所以特別盛行,除了跳舞可以娛樂身心,有利健康的原因外,還因為參加跳舞的舞伴都是妙齡女郎。深入交際舞場的男女亂陣之中,既為將領(lǐng)們提供了寬裕的條件,又有了自由婚姻的美譽。所以,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當時延安的高級領(lǐng)導人,師級以上軍官中80%以上的人都是在這一時期戀愛、結(jié)婚、成家、生子,延安對他們是一種溫馨、甜蜜的回憶。
據(jù)國家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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