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討論1960年的日子如何過的問題。在討論中,一個關于中國經濟建設的長期指導方針被提了出來。毛澤東說:大家對明年要有精神準備,把富日子當窮日子過,當災年過,這一條很重要。陳云接著說:明年情況不一定比今年好。我以為要抓三條:一是做好精神準備、思想準備、工作準備。二是今冬無論是人還是牲畜,都要多休息,養(yǎng)精蓄銳,準備明年春耕。三是進口糧食,能進多少就進多少,我以為要“吃飯第一,建設第二”。這時有人補充了一句:市場第二,建設第三。最后,毛澤東概括為:第一是吃飯,第二是市場,第三是建設。
12月31日晚,中央政治局和書記處成員同與會人員在北京飯店聚餐,除舊迎新。毛澤東特地囑咐:請張平化、劉建勛、楊尚奎、葉飛、江華、江渭清、黃巖、陶魯笳、黃火青、周林、閻紅彥同他坐在一桌,以便同他們談話。因為他們沒有參加匯報會,毛澤東想直接聽聽他們的意見。
1961年1月3日,中央工作會議繼續(xù)進行。第一項議程已經結束,即日起,討論1961年國民經濟計劃。晚上,毛澤東聽第四次匯報。
由李富春匯報1961年國民經濟計劃。他說:去年計劃有四條經驗:一是計劃不全面,是工業(yè)交通計劃,忽視了農業(yè);二是計劃指標偏高;三是權力下放偏多偏下;四是對計劃的執(zhí)行檢查不夠。毛澤東指出:不僅沒有注意農業(yè),而是擠了農業(yè),工業(yè)戰(zhàn)線過長,面過寬。
關于1961年鋼產指標,這是一個牽動全局的問題,討論得最多。李富春匯報說,開始想搞2150萬噸,后來逐步下調,現(xiàn)在降到2000萬噸。毛澤東說:是否搞那么多,能不能辦得到?首先要保證農業(yè),而后煉鋼。李富春說:下午開了個小組會,提出幾種方案。第一方案1950萬噸,第二方案1900萬噸。毛澤東說:看來1900萬噸比較穩(wěn)妥,究竟搞多少,還要看煤、礦石、運輸的情況。要很好地安排一下,否則還要吃去年的苦頭,到第四季度扔開一切搞鋼鐵。我想,今年仍然搞1870萬噸,恐怕也難避免去年的苦頭。聽說還有一個方案,就是1800萬噸。王任重說:是中南組葉劍英提的,搞1800萬噸鋼,提高質量,集中力量搞農業(yè)。毛澤東說:我擔心就是1870萬噸,也還可能出現(xiàn)去年的緊張情況。那樣搞,實際上是個浪費。有幾年了嘛,1959年就有點緊張,只是沒有去年那么緊張。去年為什么那么緊張?就是因為由1350萬噸一下子提到1870萬噸。劉少奇說:看來,去年由1840萬噸后來又增加到2040萬噸,是犯了錯誤的。鄧小平說:再加上大興水利,大調勞力,就把農業(yè)擠了。李富春說:還有兩個因素,一是基建搞多了,二是生產的面鋪寬了,分散了力量。彭真說:這三年,生產資料增長了三倍,輕工業(yè)生活資料只增長了一倍。毛澤東說:總之,今年就是要縮短重工業(yè)的戰(zhàn)線,延長農業(yè)輕工業(yè)的戰(zhàn)線。劉少奇說:指標搞低些,努力去超過。毛澤東說:這三年都是指標定高了,后來退下來。1958年北戴河會議后從9月開始大搞,1959年廬山會議整風反右以后,又大搞,1960年又搞了一年。這3年大搞鋼鐵,擠了農業(yè)。因此,我懷疑就是1870萬噸,是否也會緊張。
對1870萬噸的鋼產指標產生懷疑,這是對的,但僅僅懷疑仍遠遠不夠。當時鋼鐵及整個工業(yè)戰(zhàn)線的困難情況還沒有充分暴露,毛澤東等人對工業(yè)戰(zhàn)線的困難形勢完全估計不足。在鋼、鐵等工業(yè)產品產量問題上,他們基本上還沒有跳出高指標的框框。
毛澤東問李富春:今年的方針是怎么提的?李富春答:是調整、鞏固、充實、提高。毛澤東又問:這個方針是什么意思?李富春說:調整就是調整各方面的關系,有調整、充實,才能鞏固、提高。毛澤東說:是四面八方了,你這個意思就是休整的意思,和部隊在兩個戰(zhàn)役之間的休整一樣。毛澤東又問大家:大躍進的口號能不能在1961年提?鄧小平說:今年元旦社論,沒有提大躍進,提的是爭取社會主義建設的新勝利。許多人說:大躍進,作為一段來算賬,還是大躍進。毛澤東說:今年可能是就地踏步,休養(yǎng)生息。
毛澤東又問到糧食定購問題。他說:陳伯達送給他寶坻縣一個生產隊的材料。那個生產隊經過整風,干部作風轉變了,社員生產情緒提高了,生產增加了,只要他有余糧,還是要賣給國家的。從這個材料,毛澤東得到一個啟發(fā),他希望各省市區(qū)的同志,各中央局的同志,自己去摸一個生產隊,心中就有數了。他說,現(xiàn)在整風是整頓那些壞的單位,最好摸一個有曲折發(fā)展過程的單位,如寶坻縣那個生產隊,刮過“共產風”,后來糾正了,生產又上去了。
李富春繼續(xù)匯報。當講到搞建設要集中力量打殲滅戰(zhàn)的時候,毛澤東說:這句話說了好幾遍了,就看靈不靈。要收回一些權力,把權力收到中央、中央局、省市區(qū)三級,下面收縮一下,這樣,就不會層層加碼了。陳云接著說:我們不是講共產主義風格嗎?集中力量就上得快,不僅省市區(qū)要通盤考慮,中央局也要通盤考慮。最后,毛澤東要李富春把今天講的這些,明天在全體會議上再講一下,大家議一議。
1月9日,毛澤東聽第五次匯報。
這一天,毛澤東向會議印發(fā)了胡喬木起草的黨政干部“三大紀律、八項注意”草案,要各組討論。鑒于幾年來干部隊伍中存在嚴重作風不純的情況,毛澤東要胡喬木仿照紅軍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制定一個適用于黨政干部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毛澤東對胡喬木起草的這個草案不太滿意。他說,“三大紀律、八項注意”要寫得簡單明了,使人容易記住,同時要避免起負面作用。他自己又改寫了一下!叭蠹o律”,胡喬木寫的是:(一)有事同群眾商量,永遠同群眾共甘苦;(二)重要問題事前請示,事后報告;(三)自己有錯誤要檢討糾正,別人做壞事要批評揭發(fā)。毛澤東修改為:(一)一切從實際出發(fā);(二)提高政治水平;(三)實行民主集中制。(其中第二條,經過會議討論,修改為“正確執(zhí)行黨的政策”。)毛澤東的修改確實簡單明了,看一條就留下一個印象,使人容易記住。他解釋第一條時指出,我們干部的作風問題,主要是不從實際出發(fā),工作中主觀主義很多,要整主觀主義。毛澤東抓到了干部作風亦即黨風中的要害問題。
對“八項注意”,毛澤東改得更簡明了,每一項4個字、6個字,至多9個字。值得注意的是,他加了一項“沒有調查沒有發(fā)言權”。這是沿用1930年他提出的一個口號,今天重提,顯得格外重要。他說:要強調調查研究,F(xiàn)在調查之風不盛行了,對很多事情發(fā)言權有了,言也發(fā)了,就是沒有調查。其實,調查材料不在多,一個好材料就可以使我們了解問題的實質。整風整社有通?诘慕涷,現(xiàn)在又有信陽的經驗,就解決問題了。調查材料搞了一大堆,會使人陷入材料的海洋而不能自拔。
黨政干部“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于1961年1月27日正式下發(fā)。
劉子厚匯報河北省在整風整社中揭發(fā)出兩個縣的嚴重問題。由此,毛澤東提出不要為假象所迷惑。他說:河南1959年就說有450億斤糧食,實際只有240億斤,210億斤是假象,我們被這種假象弄得迷糊了。事物反映到我們腦子里,要加以分析,去偽存真,去粗取精,由表及里,由此及彼,抓住本質。我們要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不要被現(xiàn)象所迷惑,要反映真正的客觀實際。這幾年,我們在許多工作中缺乏一種謹慎的和實事求是的態(tài)度,為某些迷惑,值得我們注意。當然,我們的認識只能大體上接近客觀實際,力求縮小同客觀實際的距離。
經過五次匯報會的討論、醞釀和思考,毛澤東關于大興調查研究之風的思想逐漸形成。在中央工作會議的最后一天,1月13日,發(fā)表了以大興調查研究之風為主旨的講話。
他說:“這一次中央工作會議,開得比過去幾次都要好一些,大家的頭腦比較清醒一些。比如關于冷熱結合這個問題,過去總是冷得不夠,熱得多了一點,這一次結合得比過去有進步,對問題有分析,情況比較摸底。當然,現(xiàn)在有許多情況,就中央和省一級來說,還是不摸底!薄拔蚁M緜兓厝ブ,要搞調查研究,把小事撇開,用一部分時間,帶幾個助手,去調查研究一兩個生產隊、一兩個公社。在城市要徹底調查一兩個工廠、一兩個城市人民公社!薄斑@些年來,我們的同志調查研究工作不做了。要是不做調查研究工作,只憑想像和估計辦事,我們的工作就沒有基礎。所以,請同志們回去后大興調查研究之風,一切從實際出發(fā),沒有把握就不要下決心。”
毛澤東提出,要做到情況明,決心大,方法對。首先是要情況明。這是一切工作的基礎,因此要摸清情況,要做調查研究。他說:“今年搞一個實事求是年好不好?河北省有個河間縣,漢朝封了一個王叫河間獻王。班固在《漢書·河間獻王劉德》中說他‘實事求是’,這句話一直流傳到現(xiàn)在。提出今年搞個實事求是年,當然不是講我們過去根本一點也不實事求是。我們黨是有實事求是傳統(tǒng)的,就是把馬列主義的普遍真理同中國的實際相結合。但是建國以來,特別是最近幾年,我們對實際情況不大摸底了,大概是官做大了。我這個人就是官做大了,我從前在江西那樣的調查研究,現(xiàn)在就做得很少了。今年要做一點,這個會開完,我想去一個地方,做點調查研究工作!
毛澤東關于調查研究問題作過許多論述,在毛澤東思想中占有特殊重要的地位。但它們絕大部分是革命戰(zhàn)爭時期的著述,新中國成立后,這方面的論著就很少見了。毛澤東這篇講話,可以說是新中國成立后,第一次比較集中地講調查研究問題。它是在探索中國社會主義建設道路上經過一段曲折之后,總結經驗的產物。這個講話,標志著中國共產黨實事求是精神在一定程度上的恢復,為克服面臨的嚴重經濟困難,盡快恢復和發(fā)展國民經濟,提供了重要思想武器。
歷經20天的中央工作會議結束了。這次會議為中共八屆九中全會的召開做了充分準備。
中共八屆九中全會,從1月14日到18日在北京舉行。全會聽取和討論了鄧小平關于1960年11月在莫斯科舉行的各國共產黨和工人黨代表會議的報告,表示完全贊同這次會議所一致通過的聲明和告世界人民書。全會還聽取李富春關于1960年國民經濟計劃執(zhí)行情況和1961年國民經濟計劃主要指標的報告。全會指出,1961年全國必須集中力量加強農業(yè)戰(zhàn)線,貫徹執(zhí)行國民經濟以農業(yè)為基礎,全黨全民大辦農業(yè)、大辦糧食的方針;輕工業(yè)部門,應當努力增加生產,盡可能地保證人民生活必需品的供應;重工業(yè)方面應當適當地縮小基本建設的規(guī)模,調整發(fā)展速度,采取鞏固、充實和提高的方針。
毛澤東在全會結束的時候,再一次就調查研究問題發(fā)表講話,他說:希望今年這一年,1961年,成為一個調查年,大興調查研究之風。調查,要在實際中去調查,在實踐中才能認識客觀事物。
毛澤東克服嚴重經濟困難、扭轉整個形勢的基本思路已經明確,那就是從解決農業(yè)問題入手,緊緊抓住調查研究這個工作環(huán)節(jié)。農業(yè)生產的恢復和發(fā)展,是整個國民經濟恢復和發(fā)展的基礎,是貫徹“調整、鞏固、充實、提高”八字方針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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